老连的警察人生

       老连看上去并不老。
       身着便服的老连，头发乌黑，腰杆挺拔，眼睛有神，声音洪亮，脸上带着标志性微笑，走近时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清香，是个讲究人。虽然我和老连一个单位，因业务没交集，竟没怎么打过交道，对他的印象一直是面带微笑、和善、低调。
       在金秋的一个下午，我第一次走进老连办公室。首先入眼的是窗台上一盆很有型的绿植，走近了看里面是几丛兰草，外面是一株藤蔓类的植被，依着窗子向上长出扇形模样，几乎快要把兰草裹住。见我盯着绿植，老连跟过来。我说，这盆绿植不就是你么，上面的崭新枝叶是咱们单位那些你亲手指导过的九零后、零零后，下面发黄的枝叶不就是你们这些老同志么，而里面兰草正符合你的气质，君子如兰。
       听罢他哈哈大笑。那表情，那气势，一点也看不出是即将退休之人。
       老连是1963年12月生人，还有俩月就光荣退休。看着他的笑脸，我想起《父母爱情》里一句话：党和人民好不容易把一个穷小子培养成栋梁之材，结果到站该下车了。问及此刻感受，老连的回答印证了这句话。“我警龄41年，两年警校，12年刑警，10年派出所所长，17年政工，感觉浑身经验还没发挥，就要退了......”
       我觉得也是。闲聊几句后坐下来品老连泡的红茶，也品他精彩无悔的警察人生。
       老连是河南禹州人，那个地方出钧瓷。姊妹五个他排行老三，是穷人家的孩子。那个年代，大多数人都是穷人家的孩子，而老连却是大多数中最努力刻苦的一个，白天在学校吃着馒头加咸菜上课，晚上在家点着煤油灯苦读。这样的经历很难忘，也很珍贵，磨练出一代人吃苦耐劳、不怕困难的坚毅品格。
       机会总留给有准备的人。老连用十年寒窗苦换来人生第一次辉煌。1982年参加高考，他以优异成绩考上郑州警校，当时上警校就意味着入警，管分配工作，在老家人眼里算是端上“铁饭碗”。1984年毕业时，成绩优异的老连留在了省会郑州。21岁的他，成为郑州市公安局九处（刑侦支队前身）最年轻的刑警。
      和老连聊天，他说最多的是破案，是他那激情燃烧的刑警岁月。那个时代没啥侦破手段，破案全靠侦查员的脑子和手脚，因此办过的案件他至今记忆犹新。讲到精彩处，我仿佛跟他穿越了时空，一起奔走在曾经的抓捕路上。
       时间回到1987年2月，巩义米河镇发生一起特大蒙面入室抢劫案。一水泥厂厂长家被抢走十二万元，这在当时算是天文数字。案情重大，各级领导高度重视、精心部署后，刚谈恋爱的老连进入专案组。监控没有，手机没有，目击证人没有...只有群众期待的眼神。
      “靠啥？靠群众，挨家挨户走访、打听，哪怕一丁点儿线索也不能放过。”在一个月时间内，老连和两个同事就住在米河镇土窑洞的草铺上，白天摸排案件，晚上梳理线索。
       老连说，那一个多月没回郑州，刚介绍认识的女朋友差点分手。
       功夫不负有心人。老连他们梳理了当地发生的多起类似案件，又走访上百个村子后，总算有了眉目，初步锁定嫌疑人。又经过一个多月的侦查，最终确定几名嫌疑人躲在西安。
      登上绿皮火车，走起。
     火车上没座位，老连他们站累了就干脆席地而坐，咣当一夜到西安后，立即赶往一家旅社去围堵嫌疑人。嫌疑人有4个，老连他们只有仨。“有危险也得抓！” 老连一声令下，带头冲进房间制服了嫌疑人。带人返回时，怕出意外，仨人不敢睡，瞪着眼走一路。这起特大入室抢劫案成功告破，还带破一系列抢劫案。
       上个世纪90年代，老连再现神威，又破奇案。1990年前后，郑州多家银行储蓄所发生离奇案件：一男子今天来开户存几百元，第二天却取走一万多元，且是在柜台堂而皇之地取走，手续和过程完全没毛病。由于当时都是手工操作，没有监控、电脑，大家都觉得非常奇怪。案发后，涉事储蓄所也都报了案，但一直没有突破口。1990年一储蓄所再次发案，接报后上级领导让老连主办该案。他了解案情后，先去发案的几家储蓄所外围摸排走访，寻找蛛丝马迹。一个月后，老连在和一储蓄所保安聊天时了解到，该储蓄所一名工作人员最近花钱大手大脚很阔绰，还新买一辆摩托车。
别人嘴里的闲言碎语，往往就是警察揭开迷雾的最好线索。
       老连开始留意这个阔绰男子。“观察了一段发现他不当班时总爱去别的储蓄所转一圈就走，也没办啥业务。”老连觉得这个人非常可疑，便亮明身份对其传唤。男子见到老连后，先是一惊，然后故作镇静地说愿意配合调查。当他们走到一下水道旁时，男子悄悄把兜里的什么东西扔了下去。老连装作没看见，等盘问结束，他赶紧回来寻找，从下水道里摸出一串钥匙。
       正是这串钥匙帮老连揭开这起离奇案件的真相。
       原来这男子是储蓄所工作人员，熟知各种业务，更知道内部管理漏洞。当时的储蓄所防盗设施一般，工作人员经常是上班后把门锁直接挂门上，下班时顺手锁门走人。于是，他就跑到各个储蓄所“闲逛”，看到门上挂锁的，就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取走，配一把钥匙后再把锁送回挂门上。然后开始自己的“表演”：白天找来好友去存几百元，办个存折；晚上他用偷配的钥匙进入储蓄所，娴熟地把那几百元底账改成一万多元存单；第二天让朋友来取款时，存折和底账相符，天衣无缝。
      很快，系列银行储蓄所盗窃案顺利告破，两名犯罪嫌疑人共作案6次，盗窃7万余元。破案后，几家储蓄所送来了锦旗和表扬信，老连也因此案荣立个人三等功。 
      1996年，33岁的老连来到新成立的郑州经济技术开发区，被任命为派出所所长。用他的话说，干刑侦是一门心思破案，到派出所啥都管，大到案件，小到鸡毛蒜皮。我问老连在派出所生涯中有啥难忘的事没，他说，十年派出所工作经历的太多太多，一天一夜也说不完。他参与侦破过抢劫出租车司机案、保险柜系列被盗案等大案要案，也处理过无数家长里短的矛盾纠纷；平息过开发区建设过程中的大小案事件，也服务帮助过群众无数次的急难愁盼。
      “这十年往大了说，我见证也守护着开发区的发展和成长，往小了说，基层的磨炼与经历让我个人更稳重更成熟。”老连说，凡事都绕不开一个理字，只要秉承公心，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。无论多么剑拔弩张的矛盾纠纷现场，只要老连一出现，立马能把双方镇住，最后也总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解决方案。
      聊到这个时候，老连似乎想起什么，起身到柜子前拉开抽屉抱出一堆荣誉证书。我看大部分已经很陈旧，都是有年头的“古董”。他一本一本地给我展示，嘴里还念叨着，“全省政法先进个人”、“全省优秀人民警察”、三次“个人三等功”八次“市局嘉奖”、“郑州市优秀公务员”...还有他的派出所被评为一级派出所证书...等等。
      东西虽旧，但很有分量，都是老连在警营里一路走来的见证和荣光。
      2006年，老连来到政治部老干部处任副处长，他已是从警22年的老警察了。他说这是自己从警生涯的又一次突破，他喜欢接受挑战，喜欢啃硬骨头，何况还有二十余年基层工作经验加持，他心里明白基层一线关注什么、需要什么，工作很快上手，一干就是17年。
      “政治工作点多面广，而且经常会有各种急活大活，作为政工干部哪里需要哪里搬，搬过去不但能用，还得把活干出彩。”这是老连的体会，也是政工岗位的要求，他做到了。单位需要派人去政法委平安办协助工作，他二话没说去干了一年；单位安排去基层挂职，他带头下去锻炼一年；相关部门每年招录公务员时需要面试考官，经验丰富的他又顶上去，一干就是十几年；2021年全国公安机关开展教育整顿试点工作，他又一次临危受命担任工作副组长，通过三个多月努力，他们的试点硬是在全省评比中，以笔试第一、综合排名第二的成绩出色完成这项艰巨任务......
       而每次任务归来，他都像往常一样低调地投入日常工作，好像什么也没发生，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感触最深，但他的付出和奉献大家都看在眼里。甚至有同事说他是“事了拂衣去，深藏功与名”，可敬可贵。
       我问老连退休之后有啥打算。老连说自己入警41年欠家里太多，退休后要好好陪陪九十岁的母亲，与爱人一起多带带可爱的双胞胎孙女。“还有一点，退休后我肯定会继续关注这支队伍，这是我奋斗四十年的地方，我的根、我的魂、我这一生都属于它！”老连有些激动，也有些动情。
       那一刻，我想和他握握手，向他致以崇高敬意，又怕打断他的情绪，于是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盆绿植。老连察觉到我的举止，非常配合地上前整了整花盆，把那些嫩枝嫩叶往上扶了扶，又把下面几根枯叶拽下来。
此时，窗外夕阳正好射进来，照在绿植上，照在桌上那些证书奖章上，也照在老连脸上，都是那么熠熠生辉。
        编辑：魏健 作者：王洪岩（郑州市公安局政治部）